當我想說喜歡你

                                                          ∼∼徐堅璽

這並不是一篇故事，

但我想以一則未完成的故事作為開始。

　

「好，過了三班門口，再走六步，轉頭。」傑克的腦袋裡如此計算著。

「一步，兩步…」每走一步，他的期待就漲的愈高。

「六步！轉頭！」其實傑克的心中著急不安，但是他裝作不在意地轉了頭。

「蘿絲，今天她倚在自己的桌子上，正在跟同學聊天。」看到她甜甜的笑，傑克
多麼想停下他的腳步，但是他不能讓蘿絲發現，他不只不能停下腳步，他還必須
再自然地轉回頭。

「不可以看太久，看太久會讓人起疑，待會兒我還可以走回來，走回來的時候，
是經過花台之後的第五步…。」

傑克最愛看蘿絲笑的時候，微微鼓起的兩頰。他想起第一次撞見她的時候，還真
的是「撞見」，不！他沒有撞到她，差一點。那一天下課，跟著同學一股腦兒衝
出教室，就要往籃球場奔去，蘿絲也正好從她班上走出來，正要撞個滿懷之際，
傑克下意識地煞了車！「還好，多年的籃球不是白打的，這急停的工夫我還做的
不錯。」當他還這麼想的時候，有人對他說話，聲音清清亮亮，但是略帶著不安
與脾氣。

「嚇我一跳！」

「對不起，對不起。」傑克直接就點頭道了歉，這時候才看了蘿絲一眼，蘿絲正
好從微微生氣的眼神中平復下來，並且鼓起她的雙頰揚起微笑。

「沒有關係。」她說，然後轉身就走了。之後，她不知道，傑克在那一節下課無
法把籃球投進籃框，他也不知道傑克沒有忘記那鼓起雙頰的笑容，一直到現在。

很快地，傑克就知道蘿絲的名字，很快地，他也知道蘿絲就坐在靠窗第二排的第
四個位子，很快地，他學會用一種「自然」的方式來看她。上課時腦中除了老師
的話語之外，還多了那鼓起雙頰的笑容，他不再打瞌睡，他寧願利用這個時間想
像各種方法，給自己獲得更多的機會來看她，並且不被人發現。

但是怎麼可能不被人發現呢？起碼，平日一起打球的安迪與小馬就發現了，傑克
不再跟著他們一下課就衝到籃球場，他經常會說：「我今天不想打球。」而且老
是一個人站在走廊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以往他們三個人打球的默契太好
了，所以一下子，安迪與小馬就發現傑克偶爾看隔壁班的眼神不對。小馬更厲害
了，他之所以叫「小馬」，那是因為他素有「馬神（把馬子的神）」的封號，但是
為了不要太囂張，就要朋友們只叫他「小馬」。他的直覺告訴他，「嗯！傑克喜歡
某人喔！」

這一天，他們三個人放學一起走回家，小馬就問了：「欸！傑克，你喜歡隔壁班
誰啊？」安迪也附和說：「對啊，我看你最近不太對喔！叫你打球都不要，我們
都有注意喔！你常常走到三班那邊去，幹嘛？」拗不過朋友的質問，傑克就告訴
他們蘿絲的事，小馬聽了就說：「哦！三班的蘿絲啊！不錯，長得不錯，我有一
陣子想追她！只可惜她不喜歡我，欸！人家挺大方的，你直接跟她說啊！搞不好
你這一款的她喜歡哦？」

「我又不是你，哪有說喜歡就說的。」傑克說。

「怕什麼？喜歡又不說，幹嘛啊！像安迪上一次喜歡十五班的凱蒂，他就去說了
啊。」

「結果被拒絕了嘛！安迪，你不是難過很久嗎？」

「也沒有太久啦！」安迪說。「早點講，如果人家喜歡你，那最好啦，如果不喜
歡，那…喂，小馬，你那句名言是怎麼說？」

「別為了一棵樹而放棄整片森林。」

「對啊，別為了一棵樹而放棄整片森林，真的啦，早死早超生啦。」

「什麼早死早超生，你講的很容易，可是我看你那時候真的很慘耶。」

「欸！現在是你喜歡別人好不好，別在那邊講我…」

「好了啦！傑克，」小馬說，「你不要那麼龜毛好不好？我教你，不難啦，通常
有幾種方式，看你要用明講的，還是用迂迴的，欲擒故縱也不錯…。」小馬不停
地傳授他把馬子的絕招，口沫橫飛，唱作俱佳，但是傑克並沒有聽進去，因為，
他腦子裡浮現了一個問題：「為什麼我不敢說我喜歡你？」

　
故事未完，但以上情節，純屬虛構，如有雷同，表示你跟我想過類似的東西。你
是不是也問過自己這樣的問題？「為什麼我不敢說我喜歡你？」當你有「喜歡」
的感覺的時候，我真為你感到高興，因為你的生活開始有更多的起起伏伏，真好，
生命就是這樣才變得更加深刻。但是，有「喜歡」的感覺也很煩人，因為這其中
酸甜苦辣、五味雜陳，常常把一個人都搞亂了。不過，不要怕，大家都知道危機
就是轉機，感情的事需要你來探索，當你了解愈多，成長也愈大。所以，待會兒
我要從上面的問題出發，帶著大家在感情的世界中做思想的旅行。


我們假想自己將被拒絕，因此
不敢在喜歡的人的面前告訴他「我喜歡你」。

　

「為什麼我不敢說我喜歡你？」我想最直接的原因就是怕被拒絕吧。我怕當我告
訴他（以下的「他」這個字可以是男生，也可以是女生）「我喜歡你」的時候，
他會說「很抱歉」、「你好無聊」、「你不要煩我」之類的話，或者，當我說「我喜
歡你」之後，他就再也不會理我了，與其如此，我乾脆不要說，還可以偷偷喜歡
他。就像傑克一樣，他不告訴蘿絲「我喜歡你」，還有機會看到蘿絲鼓起雙頰的
笑容，如果他說了，搞不好蘿絲以後都擺臉色給他看。是啊，就是這一份藏在心
中的擔心，我們假想自己將被拒絕，因此不敢在喜歡的人的面前告訴他「我喜歡
你」。

　

害怕被拒絕的原因是
害怕一個期待的落空

　
每一個人或多或少都害怕被拒絕。所以，我們可以接著來想想「為什麼我要怕被
拒絕呢？」先把害怕的感受放一邊，想想看，害怕被拒絕的原因是什麼？被拒絕
意味著什麼樣的事情呢？再請傑克做為例子，我來問他：

「傑克，我想你會怕蘿絲拒絕你吧！但是，你害怕的原因是什麼呢？蘿絲拒絕你
會怎樣呢？我的意思是這對你有任何影響嗎？你一樣可以上學，一樣可以打籃
球，為什麼要怕被拒絕呢？」

「因為我希望她也喜歡我啊！」
「這是你的期待？」

「對。」

「那你為什麼這樣期待？」

「因為我想看到蘿絲再對我笑，如果蘿絲不喜歡我，她怎麼會對我笑？而且如果
被她當面拒絕，她就會對我有防備，你想她還會在我的面前笑嗎？一定不會了。」

傑克的回答告訴我們，怕被拒絕是怕蘿絲不喜歡他，然後他再也看不到蘿絲的笑
容。讓我更進一步地闡述傑克的回答（有點像國文課本的注釋），害怕被拒絕的
原因是害怕一個期待的落空，而期待的落空也常常是我們失去了一件「要緊之
物」。

　

「要緊之物」有一種
不可取代的特性

　
        一個人的生命中會有很多「要緊之物」。我所指的「要緊之物」有一種
不可取代的特性，我們仰賴它來生活，所以，失去它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例如，
爸爸媽媽是「要緊之物」，因為，他們有不可取代的特性，失去爸爸媽媽的時候，
我們的世界就變了樣，再也不照我們希望的方式來生活。還有自己的嗜好、專長
也是「要緊之物」，我喜歡唱歌，所以我無法想像自己有一天會變成五音不全的
音痴，唱不出一首好聽的歌；或者我喜歡打籃球，打籃球是我的生活，也許我可
以接受一天不碰籃球，但是我無法接受自己一輩子都不能再碰到籃球。對傑克而
言，蘿絲的笑容是「要緊之物」，我可以想像傑克如果一天沒看到這鼓起雙頰的
笑容，他一天都不會快樂，而只要見著了，這一天就心滿意足了。你有「要緊之
物」嗎？一定有！你想過什麼是你的「要緊之物」嗎？想想看，把它寫在下面。

　把剛剛到現在的討論整理一下，我們得到底下的想法：

如果我不敢說喜歡你，原因之一是我害怕被拒絕，我假想我被拒絕，而且被拒絕
表示我的期待落了空，我會失去「要緊之物」。其實不僅是說出「喜歡你」這句
話會有這樣的害怕，常常當我們不敢表達自己的意見的時候，都是怕自己的意見
被反駁，讓自己的期待落了空，所以，我們寧願選擇不講，不講雖然不會讓期待
實現，卻可以像一隻「鴕鳥」不看到自己失去「要緊之物」。

　

好，到現在為止我們已經討論的很深入了，可是還不夠徹底，讓我們再繼續探索
下去。接下來的問題是（也許你知道要問什麼）：為什麼我會有這樣的期待呢？
或者，為什麼對我而言那是「要緊之物」呢？我們現在就像一個小孩子，不停地
問為什麼。如果我再問傑克：「為什麼蘿絲喜不喜歡你，或者為什麼蘿絲的笑對
你來講那麼重要？」可憐的傑克，不要被我煩死，不過，這個問題可能要讓傑克
啞口無言了吧！當然，我知道他不是沒有道理的就在乎蘿絲喜不喜歡他、對不對
他笑，而是那個道理可能沒有辦法那麼容易用講的把它講清楚，所以傑克也許只
是說：「我就是在乎嘛！我就是覺得很重要啊！」跳開傑克，如果是我來看蘿絲，
也許我也覺得她的笑很可愛，也很喜歡看，可是，我不會認為那是「要緊之物」，
我並不在意失去她，因為我不是傑克。所以，這是相當個人層面的問題。如果我
不去了解傑克是怎樣一個人，我就無法理解為什麼傑克會那麼喜歡蘿絲。同樣
的，傑克如果想要說得出自己為什麼喜歡蘿絲，或者蘿絲的笑為什麼重要，他就
要對自己有相當的了解。

　
喜歡一個人的另外一面
就是更了解自己

　
如果這一篇文章可以考試的話，我一定會用上面那一句話出題目，例如：「請你
用你的話解釋，為什麼喜歡一個人的另外一面就是更了解自己？」如果剛剛的思
考旅行你沒有迷路，你還抓的住整個思考的過程，我想這個題目你一定可以得滿
分。之前我們說，如果傑克想要把喜歡蘿絲的理由講清楚，他需要了解自己有哪
些的期待，了解自己為什麼需要一些「要緊之物」，而這就是了解自己的過程。

另外，我曾經看過一段英文，它是這麼寫的：

Girls feel like boys.
Boys feel like girls.

　

我一開始把它翻譯成「女孩感覺喜歡男孩，男孩感覺喜歡女孩。」對嗎？不對，
接下來把它翻譯成「女孩感覺像男孩，男孩感覺像女孩。」對嗎？好像也不太對，
後來發現比較好的翻譯是「女孩想要男孩，男孩想要女孩。」我要講的重點不是
boys或girls，而是like。這一段英文，突然給我一種聯想，L-I-K-E可以包含「喜
歡」、「像」、以及「想要」三種意義，所以你說你「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也就
是你發現了一個「像」你的人，你可以從他身上看到你自己，然後你「想要」他，
並且從要他的過程中了解你自己！

喜歡一個人最糟糕的結局並不是得不到對方相對的喜歡，而是得不到對自己的了
解，這樣的人容易對感情盲目，他不停地追逐感情，卻又不知道如何讓自己獲得
真正的滿足。所以，喜歡一個人的時候，除了花時間表達自己的感情，讓別人也
喜歡你之外，也請你撥一些時間想想自己是怎樣的一個人，所以會喜歡他。

　

感情世界的思想旅行就要告一個段落了。如果說感情世界是整個地球的話，我們
剛剛那一趟旅行並沒有環遊世界，反而只像經過了台灣一樣，雖然小，卻是最「在
地」的思考。喜歡一個人常常帶給我們不安，不安的情緒又來自我們自己的期待，
在每一次的感情經驗裡面，我們漸漸清楚自己的期待，進而了解自己。然而，感
情世界並不是自己一個人的，我們要跟別人接觸，會影響別人，別人也影響我。
之前的旅行還沒有帶大家到人與人的世界中，而是在「喜歡」之時反求諸己。傑
克後來會不會跟蘿絲說「我喜歡你」？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如果傑克決定要
對蘿絲說「我喜歡你」，那又有好多的問題可以問他了。不過，那會是另一個思
考的旅行。